自古天下離合之勢常系乎民心,民心叛服之由實(shí)基于喜怒。喜怒之方形,視之若未有休戚;喜怒之既積,離合始決而不可制矣。何則?喜怒之情有血?dú)庹呓杂兄猴柖?,暖而適,遽使之饑寒則怨;仰而事,俯而育,遽使之捐棄則痛;冤而求伸,憤而求泄,至于無所控告則怒;怨深痛巨而怒盈,服則合,叛則離。秦漢之際,離合之變,于此可以觀矣。秦人之法慘刻凝密,而漢則破觚為圜,與民休息,天下不得不喜漢而怒秦。怒之方形,秦自若也;怒之既積,則喜而有所屬,秦始不得自保,遂離而合于漢矣。
方今中原之民,其心果何如哉?二百年為朝廷赤子,耕而食,蠶而衣,富者安,貧者濟(jì),賦輕役寡,求得而欲遂,一染腥膻,彼視吾民如晚妾之御嫡子,愛憎自殊,不復(fù)顧惜。方僭割之時(shí),彼守未固,此讻未定,猶勉強(qiáng)姑息以示恩,時(shí)肆誅戮以賈威;既久稍玩,真情遂出,分布州縣,半是胡奴,分朋植黨,仇滅中華。民有不平,訟之于官,則胡人勝而華民則飲氣以茹屈;田疇相鄰,胡人則強(qiáng)而奪之;孽畜相雜,胡人則盜而有之;民之至愛者子孫,簽軍之令下,則貧富不問而丁壯必行;民之所惜者財(cái)力,營筑饋餉之役興則空室以往而休息無期;有常產(chǎn)者困寠,無置錐者凍餒。民初未敢遽叛者,猶徇于茍且之安,而訹于積威之末。辛巳之歲相挺以興,矯首南望、思戀舊主者,怨已深、痛已巨,而怒已盈也。逆亮自知形禁勢格,巢穴迥遙,恐狂謀無成竄身無所,故疾趣淮上,僥幸一勝,以謀潰中原之心而求歸也。此機(jī)不一再,而朝廷慮不及此,中原義兵尋亦潰散。吁!甚可追惜也。
展開全文 今而觀之,中原之民業(yè)嘗叛虜,虜人必不能釋然于其心,而無民意豈能自安而無疑乎!疑則臣患深,操心危,是以易動(dòng)而輕叛。朝廷未有意于恢復(fù)則已;誠有意焉,莫若于其無事之時(shí),張大聲勢以聳之,使知朝廷偃然有可恃之資;存撫新附以誘之,使知朝廷有不忘中原之心。如是,則一旦緩急。彼將轉(zhuǎn)相告諭,翕然而起,爭為吾之應(yīng)矣。
又況今日中原之民,非昔日中原之民。曩者民習(xí)于治而不知兵,不意之禍如蜂蠆作于杯袖,智者不暇謀,勇者不及怒。自亂離以來,心安于斬伐而力閑于攻守,虜人雖暴,有王師為之援,民心堅(jiān)矣。馮婦雖攮臂,其為士笑之。孟子曰:「為湯武驅(qū)民者,桀與紂也。」臣亦謂今之中原離合之釁已開,虜人不動(dòng)則已,誠動(dòng)焉,是特為陛下驅(qū)民而已。惟靜以待之,彼不亡何待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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