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世說新語 · 品藻第九
南北朝 - 劉義慶

汝南陳仲舉,潁川李元禮二人,共論其功德,不能定先后。蔡伯喈評之曰:“陳仲舉強(qiáng)于犯上,李元禮嚴(yán)于攝下。犯上難,攝下易?!敝倥e遂在三君之下,元禮居八俊之上。
龐士元至吳,吳人并友之。見陸績、顧劭、全琮而為之目曰:“陸子所謂駑馬有逸足之用,顧子所謂駑牛可以負(fù)重致遠(yuǎn)?!被騿枺骸叭缢?,陸為勝邪?”曰:“駑馬雖精速,能致一人耳。駑牛一日行百里,所致豈一人哉?”吳人無以難?!叭雍寐暶?,似汝南樊子昭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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顧劭嘗與龐士元宿語,問曰:“聞子名知人,吾與足下孰愈?”曰:“陶冶世俗,與時浮沉,吾不如子;論王霸之余策,覽倚仗之要害,吾似有一日之長?!臂恳喟财溲?。
諸葛瑾弟亮及從弟誕,并有盛名,各在一國。于時以為“蜀得其龍,吳得其虎,魏得其狗”。誕在魏與夏侯玄齊名;瑾在吳,吳朝服其弘量。
司馬文王問武陔:“陳玄伯何如其父司空?”陔曰:“通雅博暢,能以天下聲教為己任者,不如也。明練簡至,立功立事,過之。”
正始中,人士比論,以五荀方五陳:荀淑方陳寔,荀靖方陳諶,荀爽方陳紀(jì),荀彧方陳群,荀顗方陳泰。又以八裴方八王:裴徽方王祥,裴楷方王夷甫,裴康方王綏,裴綽方王澄,裴瓚方王敦,裴遐方王導(dǎo),裴頠方王戎,裴邈方王玄。
冀州刺史楊淮二子喬與髦,俱總角為成器。淮與裴頠、樂廣友善,遣見之。頠性弘方,愛喬之有高韻,謂淮曰:“喬當(dāng)及卿,髦小減也。”廣性清淳,愛髦之有神檢,謂淮曰:“喬自及卿,然髦尤精出?!被葱υ唬骸拔叶褐畠?yōu)劣,乃裴、樂之優(yōu)劣?!闭撜咴u之:以為喬雖高韻,而檢不匝;樂言為得。然并為后出之俊。
劉令言始入洛,見諸名士而嘆曰:“王夷甫太解明,樂彥輔我所敬,張茂先我所不解,周弘武巧于用短,杜方叔拙于用長?!?br/>王夷甫云:“閭丘沖,優(yōu)于滿奮、郝隆。此三人并是高才,沖最先達(dá)?!?br/>王夷甫以王東海比樂令,故王中郎作碑云:“當(dāng)時標(biāo)榜,為樂廣之儷。”
庾中郎與王平子雁行。
王大將軍在西朝時,見周侯輒扇障面不得住。后度江左,不能復(fù)爾。王嘆曰:“不知我進(jìn),伯仁退?”
會稽虞(馬斐),元皇時與桓宣武同俠,其人有才理勝望。王丞相嘗謂(馬斐)曰:“孔愉有公才而無公望,丁潭有公望而無公才,兼之者其在卿乎?”(馬斐)未達(dá)而喪。
明帝問周伯仁:“卿自謂何如郗鑒?”周曰:“鑒方臣,如有功夫?!睆?fù)問郗。郗曰:“周顗比臣,有國士門風(fēng)。”
王大將軍下,庾公問:“卿有四友,何者是?”答曰:“君家中郎,我家太尉、阿平、胡毋彥國。阿平故當(dāng)最劣?!扁自唬骸八莆纯狭?。”庾又問:“何者居其右?”王曰:“自有人。”又問:“何者是?”王曰:“噫!其自有公論?!弊笥臆b公,公乃止。
人問丞相:“周侯何如和嶠?”答曰:“長輿嵯櫱?!?br/>明帝問謝鯤:“君自謂何如庾亮?”答曰:“端委廟堂,使百僚準(zhǔn)則,臣不如亮。一丘一壑,自謂過之。”
王丞相二弟不過江,曰潁,曰敞。時論以潁比鄧伯道,敞比溫忠武。議郎、祭酒者也。
明帝問周侯:“論者以卿比郗鑒,云何?”周曰:“陛下不須牽顗比?!?br/>王丞相云:“頃下論以我比安期、千里。亦推此二人。唯共推太尉,此君特秀?!?br/>宋袆曾為王大將軍妾,后屬謝鎮(zhèn)西。鎮(zhèn)西問袆:“我何如王?”答曰:“王比使君,田舍、貴人耳!”鎮(zhèn)西妖冶故也。
明帝問周伯仁:“卿自謂何如庾元規(guī)?”對曰:“蕭條方外,亮不如臣;從容廊廟,臣不如亮。”
王丞相辟王藍(lán)田為掾,庾公問丞相:“藍(lán)田何似?”王曰:“真獨簡貴,不減父祖;然曠澹處,故當(dāng)不如爾?!?br/>卞望之云:“郗公體中有三反:方于事上,好下佞己,一反。治身清貞,大修計校,二反。自好讀書,憎人學(xué)問,三反?!?br/>世論溫太真,是過江第二流之高者。時名輩共說人物,第一將盡之閑,溫常失色。
王丞相云:“見謝仁祖之令人得上。與何次道語,唯舉手指地曰:‘正自爾馨!’”
何次道為宰相,人有譏其信任不得其人。阮思曠慨然曰:“次道自不至此。但布衣超居宰相之位,可恨!唯此一條而已?!?br/>王右軍少時,丞相云:“逸少何緣復(fù)減萬安邪?”
郗司空家有傖奴,知及文章,事事有意。王右軍向劉尹稱之。劉問“何如方回?”王曰:“此正小人有意向耳!何得便比方回?”劉曰:“若不如方回,故是常奴耳!”
時人道阮思曠:“骨氣不及右軍,簡秀不如真長,韶潤不如仲祖,思致不如淵源,而兼有諸人之美?!?br/>簡文云:“何平叔巧累于理,稽叔夜俊傷其道?!?br/>時人共論晉武帝出齊王之與立惠帝,其失孰多?多謂立惠帝為重?;笢卦唬骸安蝗?,使子繼父業(yè),弟承家祀,有何不可?”
人問殷淵源:“當(dāng)世王公以卿比裴叔道,云何?”殷曰:“故當(dāng)以識通暗處。”
撫軍問殷浩:“卿定何如裴逸民?”良久答曰:“故當(dāng)勝耳?!?br/>桓公少與殷侯齊名,常有競心?;竼栆螅骸扒浜稳缥??”殷云:“我與我周旋久,寧作我。”
撫軍問孫興公:“劉真長何如?”曰:“清蔚簡令?!薄巴踔僮婧稳??”曰:“溫潤恬和?!薄盎笢睾稳纾俊痹唬骸案咚~出?!薄爸x仁祖何如?”曰:“清易令達(dá)?!薄叭钏紩绾稳纾俊痹唬骸昂霛櫷ㄩL?!薄霸蚝稳??”曰:“洮洮清便?!薄耙蠛檫h(yuǎn)何如?”曰:“遠(yuǎn)有致思?!薄扒渥灾^何如?”曰:“下官才能所經(jīng),悉不如諸賢;至于斟酌時宜,籠罩當(dāng)世,亦多所不及。然以不才,時復(fù)托懷玄勝,遠(yuǎn)詠老、莊,蕭條高寄,不與時務(wù)經(jīng)懷,自謂此心無所與讓也?!?br/>桓大司馬下都,問真長曰:“聞會稽王語奇進(jìn),爾邪?”劉曰:“極進(jìn),然故是第二流中人耳!”桓曰:“第一流復(fù)是誰?”劉曰:“正是我輩耳!”
殷侯既廢,桓公語諸人曰:“少時與淵源共騎竹馬,我棄去,己輒取之,故當(dāng)出我下?!?br/>人問撫軍:“殷浩談竟何如?”答曰:“不能勝人,差可獻(xiàn)酬群心。”
簡文云:“謝安南清令不如其弟,學(xué)義不及孔巖,居然自勝?!?br/>未廢海西公時,王元琳問桓元子:“箕子、比干,跡異心同,不審明公孰是孰非?”曰:“仁稱不異,寧為管仲。”
劉丹陽、王長史在瓦官寺集,桓護(hù)軍亦在坐,共商略西朝及江左人物?;騿枺骸岸藕胫魏稳缧l(wèi)虎?”桓答曰:“弘治膚清,衛(wèi)虎奕奕神令?!蓖?、劉善其言。
劉尹撫王長史背曰:“阿奴比丞相,但有都長。”
劉尹、王長史同坐,長史酒酣起舞。劉尹曰:“阿奴今日不復(fù)減向子期?!?br/>桓公問孔西陽:“安石何如仲文?”孔思未對,反問公曰:“何如?”答曰:“安石居然不可陵踐其處,故乃勝也?!?br/>謝公與時賢共賞說,遏、胡兒并在坐。公問李弘度曰:“卿家平陽,何如樂令?”于是李潸然流涕曰:“趙王篡逆,樂令親授璽綬。亡伯雅正,恥處亂朝,遂至仰藥??蛛y以相比!此自顯于事實,非私親之言。”謝公語胡兒曰:“有識者果不異人意。”
王修齡問王長史:“我家臨川,何如卿家宛陵?”長史未答,修齡曰:“臨川譽(yù)貴?!遍L史曰:“宛陵未為不貴。”
劉尹至王長史許清言,時茍子年十三,倚床邊聽。既去,問父曰:“劉尹語何如尊?”長史曰:“韶音令辭,不如我;往輒破的,勝我?!?br/>謝萬壽春敗后,簡文問郗超:“萬自可敗,那得乃爾失士卒情?”超曰:“伊以率任之性,欲區(qū)別智勇?!?br/>劉尹謂謝仁祖曰:“自吾有四友,門人加親?!敝^許玄度曰:“自吾有由,惡言不及于耳。”二人皆受而不恨。
世目殷中軍:“思緯淹通,比羊叔子?!?br/>有人問謝安石、王坦之優(yōu)劣于桓公?;腹S?,中悔曰:“卿喜傳人語,不能復(fù)語卿。”
王中郎嘗問劉長沙曰:“我何如茍子?”劉答曰:“卿才乃當(dāng)不勝茍子,然會名處多?!蓖跣υ唬骸鞍V!”
支道林問孫興公:“君何如許掾?”孫曰:“高情遠(yuǎn)致,弟子蚤已服膺;一吟一詠,許將北面?!?br/>王右軍問許玄度:“卿自言何如安石?”許未答,王因曰:“安石故相為雄,阿萬當(dāng)裂眼爭邪?”
劉尹云:“人言江虨田舍,江乃自田宅屯?!?br/>謝公云:“金谷中蘇紹最勝?!苯B是石崇姊夫,蘇則孫,愉子也。
劉尹目庾中郎:“雖言不愔愔似道,突兀差可以擬道。”
孫承公云:“謝公清于無奕,潤于林道?!?br/>或問林公:“司州何如二謝?”林公曰:“故當(dāng)攀安提萬。”
孫興公、許玄度皆一時名流?;蛑卦S高情,則鄙孫穢行;或愛孫才藻,而無取于許。
郗嘉賓道謝公:“造膝雖不深徹,而纏綿綸至。”又曰:“右軍詣嘉賓。”嘉賓聞之云:“不得稱詣,政得謂之朋耳!”謝公以嘉賓言為得。
庾道季云:“思理倫和,吾愧康伯;志力強(qiáng)正,吾愧文度。自此以還,吾皆百之。”
王僧恩輕林公,藍(lán)田曰:“勿學(xué)汝兄,汝兄自不如伊?!?br/>簡文問孫興公:“袁羊何似?”答曰:“不知者不負(fù)其才;知之者無取其體?!?br/>蔡叔子云:“韓康伯雖無骨干,然亦膚立。”
郗嘉賓問謝太傅曰:“林公談何如嵇公?”謝云:“嵇公勤著腳,裁可得去耳?!庇謫枺骸耙蠛稳缰??”謝曰:“正爾有超拔,支乃過殷。然亹亹論辯,恐殷欲制支?!?br/>庾道季云:“廉頗、藺相如雖千載上死人,懔懔恒如有生氣。曹蜍、李志雖見在,厭厭如九泉下人。人皆如此,便可結(jié)繩而治,但恐狐貍貒貉啖盡?!?br/>衛(wèi)君長是蕭祖周婦兄,謝公問孫僧奴:“君家道衛(wèi)君長云何?”孫曰:“云是世業(yè)人?!敝x曰:“殊不爾,衛(wèi)自是理義人?!庇跁r以比殷洪遠(yuǎn)。
王子敬問謝公:“林公何如庾公?”謝殊不受,答曰:“先輩初無論,庾公自足沒林公?!?br/>謝遏諸人共道竹林優(yōu)劣,謝公云:“先輩初不臧貶七賢。”
有人以王中郎比車騎,車騎聞之曰:“伊窟窟成就。”
謝太傅謂王孝伯:“劉尹亦奇自知,然不言勝長史。”
王黃門兄弟三人俱詣謝公,子猷、子重多說俗事,子敬寒溫而已。既出,坐客問謝公:“向三賢孰愈?”謝公曰:“小者最勝?!笨驮唬骸昂我灾??”謝公曰:“吉人之辭寡,躁人之辭多,推此知之?!?br/>謝公問王子敬:“君書何如君家尊?”答曰:“固當(dāng)不同。”公曰:“外人論殊不爾?!蓖踉唬骸巴馊四堑弥??”
王孝伯問謝太傅:“林公何如長史?”太傅曰:“長史韶興?!眴枺骸昂稳鐒⒁俊敝x曰:“噫!劉尹秀?!蓖踉唬骸叭羧绻?,并不如此二人邪?”謝云:“身意正爾也。”
人有問太傅:“子敬可是先輩誰比?”謝曰:“阿敬近撮王、劉之標(biāo)?!?br/>謝公語孝伯:“君祖比劉尹,故為得逮?!毙⒉疲骸皠⒁遣荒艽?,直不逮?!?br/>袁彥伯為吏部郎,子敬與郗嘉賓書曰:“彥伯已入,殊足頓興往之氣。故知捶撻自難為人,冀小卻,當(dāng)復(fù)差耳?!?br/>王子猷、子敬兄弟共賞高士傳人及贊。子敬賞井丹高潔,子猷云:“未若長卿慢世。”
有人問袁侍中曰:“殷仲堪何如韓康伯?”答曰:“理義所得,優(yōu)劣乃復(fù)未辨;然門庭蕭寂,居然有名士風(fēng)流,殷不及韓?!惫室笞髡C云:“荊門晝掩,閑庭晏然?!?br/>王子敬問謝公:“嘉賓何如道季?”答曰:“道季誠復(fù)鈔撮清悟,嘉賓故自上?!?br/>王珣疾,臨困,問王武岡曰:“世論以我家領(lǐng)軍比誰?”武岡曰:“世以比王北中郎?!睎|亭轉(zhuǎn)臥向壁,嘆曰:“人固不可以無年!”
王孝伯道謝公:“濃至。”又曰:“長史虛,劉尹秀,謝公融?!?br/>王孝伯問謝公:“林公何如右軍?”謝曰:“右軍勝林公,林公在司州前亦貴徹?!?br/>桓玄為太傅,大會,朝臣畢集。坐裁竟,問王楨之曰:“我何如卿第七叔?”于時賓客為之咽氣。王徐徐答曰:“亡叔是一時之標(biāo),公是千載之英?!币蛔鴼g然。
桓玄問劉太常曰:“我何如謝太傅?”劉答曰:“公高,太傅深?!庇衷唬骸昂稳缳t舅子敬?”答曰:“樝、梨、橘、柚,各有其美?!?br/>舊以桓謙比殷仲文?;感r,仲文入,桓于庭中望見之,謂同坐曰:“我家中軍,那得及此也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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劉義慶

劉義慶,字季伯,原籍南朝宋彭城(今江蘇徐州),世居京口(今江蘇鎮(zhèn)江),南朝宋,文學(xué)家。宋武帝劉裕之侄,長沙景王劉道憐次子,其叔臨川王劉道規(guī)無子,即以劉義慶為嗣,襲封臨川王贈任荊州刺史等官職,在政8年,政績頗佳。后任江州刺史。劉義慶是劉裕的侄子,在諸王中頗為出色,自幼就被劉裕所知,稱贊其“此吾家豐城也”。他“性簡素,寡嗜欲”。愛好文學(xué),廣招四方文學(xué)之士,聚于門下。劉宋宗室,劉義慶自幼才華出眾。著有《世說新語》,志怪小說《幽明錄》。京尹時期(15-29歲)。劉義慶15歲一路來平步青云,其中任秘書監(jiān)一職,掌管國家的圖書著作,有機(jī)會接觸與博覽皇家典籍,對《世說新語》的編撰奠定了良好的基礎(chǔ),17歲升任尚書左仆射(相當(dāng)于以前的副宰相),位極人臣,但他的伯父劉裕首開篡殺之風(fēng),使得宗室間互相殘殺。因此劉義慶也懼有不測之禍,29歲便乞求外調(diào),解除左仆射一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