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世說新語 · 排調(diào)第二十五
南北朝 - 劉義慶

諸葛瑾為豫州,遣別駕到臺,語云:“小兒知談,卿可與語。”連往詣恪,恪不與相見。后于張輔吳坐中相遇,別駕喚?。骸斑瓦屠删!便∫虺爸唬骸霸ブ輥y矣,何咄咄之有?”答曰:“君明臣賢,未聞其亂。”恪曰:“昔唐堯在上,四兇在下?!贝鹪唬骸胺俏ㄋ膬?,亦有丹朱?!庇谑且蛔笮Α?br/>晉文帝與二陳共車,過喚鐘會同載,即駛車委去。比出,已遠(yuǎn)。既至,因嘲之曰:“與人期行,何以遲遲?望卿遙遙不至?!睍鹪唬骸俺C然懿實(shí),何必同群?”帝復(fù)問會:“皋繇何如人?”答曰:“上不及堯、舜,下不逮周、孔,亦一時(shí)之懿士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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鐘毓為黃門郎,有機(jī)警,在景王坐燕飲。時(shí)陳群子玄伯、武周子元夏同在坐,共嘲毓。景王曰:“皋繇何如人?”對曰:“古之懿士。”顧謂玄伯、元夏曰:“君子周而不比,群而不黨?!?br/>嵇、阮、山、劉在竹林酣飲,王戎后往。步兵曰:“俗物已復(fù)來敗人意!”王笑曰:“卿輩意,亦復(fù)可敗邪?”
晉武帝問孫皓:“聞南人好作爾汝歌,頗能為不?”皓正飲酒,因舉觴勸帝而言曰:“昔與汝為鄰,今與汝為臣。上汝一杯酒,令汝壽萬春?!钡刍谥?。
孫子荊年少時(shí)欲隱,語王武子“當(dāng)枕石漱流”,誤曰“漱石枕流”。王曰:“流可枕,石可漱乎?”孫曰:“所以枕流,欲洗其耳;所以漱石,欲礪其齒?!?br/>頭責(zé)秦子羽云:“子曾不如太原溫颙、潁川荀宇、范陽張華、士卿劉許、義陽鄒湛、河南鄭詡。此數(shù)子者,或謇吃無宮商,或?qū)堵Q哉Z,或淹伊多姿態(tài),或讙嘩少智谞,或口如含膠飴,或頭如巾齏杵。而猶以文采可觀,意思詳序,攀龍附鳳,并登天府?!?br/>王渾與婦鐘氏共坐,見武子從庭過,渾欣然謂婦曰:“生兒如此,足慰人意?!眿D笑曰:“若使新婦得配參軍,生兒故可不啻如此!”
荀鳴鶴、陸士龍二人未相識,俱會張茂先坐。張令共語。以其并有大才,可勿作常語。陸舉手曰:“云閑陸士龍?!避鞔鹪唬骸叭障萝鼬Q鶴?!标懺唬骸凹乳_青云睹白雉,何不張爾弓,布爾矢?”荀答曰:“本謂云龍?bào)Y骙,定是山鹿野麋。獸弱弩強(qiáng),是以發(fā)遲。”張乃撫掌大笑。
陸太尉詣王丞相,王公食以酪。陸還遂病。明日與王箋云:“昨食酪小過,通夜委頓。民雖吳人,幾為傖鬼。”
元帝皇子生,普賜群臣。殷洪喬謝曰:“皇子誕育,普天同慶。臣無勛焉,而猥頒厚賚?!敝凶谛υ唬骸按耸仑M可使卿有勛邪?”
諸葛令、王丞相共爭姓族先后,王曰:“何不言葛、王,而云王、葛?”令曰:“譬言驢馬,不言馬驢,驢寧勝馬邪?”
劉真長始見王丞相,時(shí)盛暑之月,丞相以腹熨彈棋局,曰:“何乃渹?”劉既出,人問:“見王公云何?”劉曰:“未見他異,唯聞作吳語耳!”
王公與朝士共飲酒,舉琉璃碗謂伯仁曰:“此碗腹殊空,謂之寶器,何邪?”答曰:“此碗英英,誠為清徹,所以為寶耳!”
謝幼輿謂周侯曰:“卿類社樹,遠(yuǎn)望之,峨峨拂青天;就而視之,其根則群狐所托,下聚溷而已!”答曰:“枝條拂青天,不以為高;群狐亂其下,不以為濁;聚溷之穢,卿之所保,何足自稱?”
王長豫幼便和令,丞相愛恣甚篤。每共圍棋,丞相欲舉行,長豫按指不聽。丞相笑曰:“詎得爾?相與似有瓜葛?!?br/>明帝問周伯仁:“真長何如人?”答曰:“故是千斤犗特?!蓖豕ζ溲?。伯仁曰:“不如卷角牸,有盤辟之好?!?br/>王丞相枕周伯仁膝,指其腹曰:“卿此中何所有?”答曰:“此中空洞無物,然容卿輩數(shù)百人?!?br/>干寶向劉真長敘其搜神記,劉曰:“卿可謂鬼之董狐?!?br/>許文思往顧和許,顧先在帳中眠。許至,便徑就床角枕共語。既而喚顧共行,顧乃命左右取枕上新衣,易己體上所著。許笑曰:“卿乃復(fù)有行來衣乎?”
康僧淵目深而鼻高,王丞相每調(diào)之。僧淵曰:“鼻者面之山,目者面之淵。山不高則不靈,淵不深則不清?!?br/>何次道往瓦官寺禮拜甚勤。阮思曠語之曰:“卿志大宇宙,勇邁終古?!焙卧唬骸扒浣袢蘸喂屎鲆娡疲俊比钤唬骸拔覉D數(shù)千戶郡,尚不能得;卿乃圖作佛,不亦大乎!”
庾征西大舉征胡,既成行,止鎮(zhèn)襄陽。殷豫章與書,送一折角如意以調(diào)之。庾答書曰:“得所致,雖是敗物,猶欲理而用之?!?br/>桓大司馬乘雪欲獵,先過王、劉諸人許。真長見其裝束單急,問:“老賊欲持此何作?”桓曰:“我若不為此,卿輩亦那得坐談?”
褚季野問孫盛:“卿國史何當(dāng)成?”孫云:“久應(yīng)竟,在公無暇,故至今日?!瘪以唬骸肮湃恕龆蛔鳌伪卦谛Q室中?”
謝公在東山,朝命屢降而不動。后出為桓宣武司馬,將發(fā)新亭,朝士咸出瞻送。高靈時(shí)為中丞,亦往相祖。先時(shí),多少飲酒,因倚如醉,戲曰:“卿屢違朝旨,高臥東山,諸人每相與言:‘安石不肯出,將如蒼生何?’今亦蒼生將如卿何?”謝笑而不答。
初,謝安在東山居,布衣,時(shí)兄弟已有富貴者,翕集家門,傾動人物。劉夫人戲謂安曰:“大丈夫不當(dāng)如此乎?”謝乃捉鼻曰:“但恐不免耳!”
支道林因人就深公買印山,深公答曰:“未聞巢、由買山而隱。”
王、劉每不重蔡公。二人嘗詣蔡,語良久,乃問蔡曰:“公自言何如夷甫?”答曰:“身不如夷甫?!蓖?、劉相目而笑曰:“公何處不如?”答曰:“夷甫無君輩客!”
張吳興年八歲,虧齒,先達(dá)知其不常,故戲之曰:“君口中何為開狗竇?”張應(yīng)聲答曰:“正使君輩從此中出入!”
郝隆七月七日出日中仰臥。人問其故?答曰:“我曬書?!?br/>謝公始有東山之志,后嚴(yán)命屢臻,勢不獲已,始就桓公司馬。于時(shí)人有餉桓公藥草,中有“遠(yuǎn)志”。公取以問謝:“此藥又名‘小草’,何一物而有二稱?”謝未即答。時(shí)郝隆在坐,應(yīng)聲答曰:“此甚易解:處則為遠(yuǎn)志,出則為小草?!敝x甚有愧色?;腹恐x而笑曰:“郝參軍此過乃不惡,亦極有會?!?br/>庾園客詣孫監(jiān),值行,見齊莊在外,尚幼,而有神意。庾試之曰:“孫安國何在?”即答曰:“庾稚恭家?!扁状笮υ唬骸爸T孫大盛,有兒如此!”又答曰:“未若諸庾之翼翼。”還,語人曰:“我故勝,得重喚奴父名?!?br/>范玄平在簡文坐,談欲屈,引王長史曰:“卿助我?!蓖踉唬骸按朔前紊搅λ苤 ?br/>郝隆為桓公南蠻參軍,三月三日會,作詩。不能者,罰酒三升。隆初以不能受罰,既飲,攬筆便作一句云:“娵隅躍清池。”桓問:“娵隅是何物?”答曰:“蠻名魚為娵隅?!被腹唬骸白髟姾我宰餍U語?”隆曰:“千里投公,始得蠻府參軍,那得不作蠻語也?”
袁羊嘗詣劉恢,恢在內(nèi)眠未起。袁因作詩調(diào)之曰:“角枕粲文茵,錦衾爛長筵?!眲⑸袝x明帝女,主見詩,不平曰:“袁羊,古之遺狂!”
殷洪遠(yuǎn)答孫興公詩云:“聊復(fù)放一曲?!眲⒄骈L笑其語拙,問曰:“君欲云那放?”殷曰:“(木翕)臘亦放,何必其槍鈴邪?”
桓公既廢海西,立簡文,侍中謝公見桓公拜?;阁@笑曰:“安石,卿何事至爾?”謝曰:“未有君拜于前,臣立于后!”
郗重熙與謝公書,道:“王敬仁聞一年少懷問鼎。不知桓公德衰,為復(fù)后生可畏?”
張蒼梧是張憑之祖,嘗語憑父曰:“我不如汝?!睉{父未解所以。蒼梧曰:“汝有佳兒?!睉{時(shí)年數(shù)歲,斂手曰:“阿翁,詎宜以子戲父?”
習(xí)鑿齒、孫興公未相識,同在桓公坐。桓語孫“可與習(xí)參軍共語?!睂O云:“‘蠢爾蠻荊’,敢與大邦為讎?”習(xí)云:“‘薄伐獫狁’,至于太原。”
桓豹奴是王丹陽外生,形似其舅,桓甚諱之。宣武云:“不恒相似,時(shí)似耳!恒似是形,時(shí)似是神?!被赣獠徽f。
王子猷詣謝萬,林公先在坐,瞻矚甚高。王曰:“若林公須發(fā)并全,神情當(dāng)復(fù)勝此不?”謝曰:“唇齒相須,不可以偏亡。須發(fā)何關(guān)于神明?”林公意甚惡。曰:“七尺之軀,今日委君二賢。”
郗司空拜北府,王黃門詣郗門拜,云:“應(yīng)變將略,非其所長。”驟詠之不已。郗倉謂嘉賓曰:“公今日拜,子猷言語殊不遜,深不可容!”嘉賓曰:“此是陳壽作諸葛評。人以汝家比武侯,復(fù)何所言?”
王子猷詣謝公,謝曰:“云何七言詩?”子猷承問,答曰:“昂昂若千里之駒,泛泛若水中之鳧。”
王文度、范榮期俱為簡文所要。范年大而位小,王年小而位大。將前,更相推在前。既移久,王遂在范后。王因謂曰:“簸之揚(yáng)之,糠秕在前?!狈对唬骸颁车[在后?!?br/>劉遵祖少為殷中軍所知,稱之于庾公。庾公甚欣然,便取為佐。既見,坐之獨(dú)榻上與語。劉爾日殊不稱,庾小失望,遂名之為“羊公鶴”。昔羊叔子有鶴善舞,嘗向客稱之。客試使驅(qū)來,氃氋而不肯舞。故稱比之。
魏長齊雅有體量,而才學(xué)非所經(jīng)。初宦當(dāng)出,虞存嘲之曰:“與卿約法三章:談?wù)咚?,文筆者刑,商略抵罪?!蔽衡欢?,無忤于色。
郗嘉賓書與袁虎,道戴安道、謝居士云:“恒任之風(fēng),當(dāng)有所弘耳?!币栽瑹o恒,故以此激之。
范啟與郗嘉賓書曰:“子敬舉體無饒縱,掇皮無余潤?!臂鹪唬骸芭e體無余潤,何如舉體非真者?”范性矜假多煩,故嘲之。
二郗奉道,二何奉佛,皆以財(cái)賄。謝中郎云:“二郗諂于道,二何佞于佛。”
王文度在西州,與林法師講,韓、孫諸人并在坐。林公理每欲小屈,孫興公曰:“法師今日如著弊絮在荊棘中,觸地掛閡?!?br/>范榮期見郗超俗情不淡,戲之曰:“夷、齊、巢、許,一詣垂名。何必勞神苦形,支策據(jù)梧邪?”郗未答。韓康伯曰:“何不使游刃皆虛?”
簡文在殿上行,右軍與孫興公在后。右軍指簡文語孫曰:“此啖名客!”簡文顧曰:“天下自有利齒兒?!焙笸豕獾撟鲿?,謝車騎出曲阿祖之。王孝伯罷秘書丞在坐,謝言及此事,因視孝伯曰:“王丞齒似不鈍。”王曰:“不鈍,頗亦驗(yàn)。”
謝遏夏月嘗仰臥,謝公清晨卒來,不暇著衣,跣出屋外,方躡履問訊。公曰:“汝可謂前倨而后恭。”
顧長康作殷荊州佐,請假還東。爾時(shí)例不給布颿,顧苦求之,乃得發(fā)。至破冢,遭風(fēng)大敗。作箋與殷云:“地名破冢,真破冢而出。行人安穩(wěn),布颿無恙?!?br/>符朗初過江,王咨議大好事,問中國人物及風(fēng)土所生,終無極已。朗大患之。次復(fù)問奴婢貴賤,朗云:“謹(jǐn)厚有識,中者,乃至十萬;無意為奴婢,問者,止數(shù)千耳?!?br/>東府客館是版屋。謝景重詣太傅,時(shí)賓客滿中,初不交言,直仰視云:“王乃復(fù)西戎其屋?!?br/>顧長康啖甘蔗,先食尾。問所以,云:“漸至佳境?!?br/>孝武屬王珣求女婿,曰:“王敦、桓溫,磊砢之流,既不可復(fù)得,且小如意,亦好豫人家事,酷非所須。正如真長、子敬比,最佳?!鲍懪e謝混。后袁山松欲擬謝婚,王曰:“卿莫近禁臠?!?br/>桓南郡與殷荊州語次,因共作了語。顧愷之曰:“火燒平原無遺燎?!被冈唬骸鞍撞祭p棺豎旒旐?!币笤唬骸巴遏~深淵放飛鳥。”次復(fù)作危語?;冈唬骸懊^淅米劍頭炊。”殷曰:“百歲老翁攀枯枝?!鳖櫾唬骸熬限A轤臥嬰兒?!币笥幸粎④娫谧疲骸懊と蓑T瞎馬,夜半臨深池?!币笤唬骸斑瓦捅迫耍 敝倏绊鹉抗室?。
桓玄出射,有一劉參軍與周參軍朋賭,垂成,唯少一破。劉謂周曰:“卿此起不破,我當(dāng)撻卿?!敝茉唬骸昂沃潦芮鋼?!”劉曰:“伯禽之貴,尚不免撻,而況于卿?”周殊無忤色。桓語庾伯鸞曰:劉參軍宜停讀書,周參軍且勤學(xué)問?!?br/>桓南郡與道曜講老子,王侍中為主簿在坐?;冈唬骸巴踔鞑?,可顧名思義?!蓖跷创?,且大笑?;冈唬骸巴跛嫉滥茏鞔蠹覂盒Α!?br/>祖廣行恒縮頭。詣桓南郡,始下車,桓曰:“天甚晴朗,祖參軍如從屋漏中來。”
桓玄素輕桓崖,崖在京下有好桃,玄連就求之,遂不得佳者。玄與殷仲文書,以為嗤笑曰:“德之休明,肅慎貢其楛矢;如其不爾,籬壁閑物,亦不可得也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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劉義慶

劉義慶,字季伯,原籍南朝宋彭城(今江蘇徐州),世居京口(今江蘇鎮(zhèn)江),南朝宋,文學(xué)家。宋武帝劉裕之侄,長沙景王劉道憐次子,其叔臨川王劉道規(guī)無子,即以劉義慶為嗣,襲封臨川王贈任荊州刺史等官職,在政8年,政績頗佳。后任江州刺史。劉義慶是劉裕的侄子,在諸王中頗為出色,自幼就被劉裕所知,稱贊其“此吾家豐城也”。他“性簡素,寡嗜欲”。愛好文學(xué),廣招四方文學(xué)之士,聚于門下。劉宋宗室,劉義慶自幼才華出眾。著有《世說新語》,志怪小說《幽明錄》。京尹時(shí)期(15-29歲)。劉義慶15歲一路來平步青云,其中任秘書監(jiān)一職,掌管國家的圖書著作,有機(jī)會接觸與博覽皇家典籍,對《世說新語》的編撰奠定了良好的基礎(chǔ),17歲升任尚書左仆射(相當(dāng)于以前的副宰相),位極人臣,但他的伯父劉裕首開篡殺之風(fēng),使得宗室間互相殘殺。因此劉義慶也懼有不測之禍,29歲便乞求外調(diào),解除左仆射一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