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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國志 · 魏書 · 方技傳
晉 - 陳壽

華佗字元化,沛國譙人也。一名旉。游學徐土,兼通數(shù)經(jīng)。沛相陳珪舉孝廉,太尉黃琬辟,皆不就。曉養(yǎng)性之術(shù),時人以為年且百歲而貌有壯容。又精方藥,其療疾,合湯不過數(shù)種,心解分劑,不復(fù)稱量,煮熟便飲,語其節(jié)度,舍去輒愈。若當灸,不過一兩處,每處不過七八壯,病亦應(yīng)除。若當針,亦不過一兩處,下針言“當引某許,若至,語人。病者言已到,應(yīng)便拔針,病亦行差。若病結(jié)積在內(nèi),針藥所不能及,當須刳割者,便飲其麻沸散,須臾便如醉死無所知,因破取。病若在腸中,便斷腸湔洗,縫腹膏摩,四五日差,不痛。人亦不自寤,一月之間,即平復(fù)矣。
故甘陵相夫人有娠六月,腹痛不安,佗視脈曰:“胎已死矣?!笔谷耸置?,在左則男,在右則女。人云:“在左,于是為湯下之,果下男形,即愈??h吏尹世苦四支煩??谥懈?,不欲聞人聲,小便不利。佗曰”試作熱食,得汗則愈,不汗,后三日死?!凹醋鳠崾扯缓钩觥Y⒃唬骸辈貧庖呀^于內(nèi),當啼泣而絕。“果如佗言。府吏兒尋、李延共止,俱頭痛身熱,所苦正同。佗曰:”尋當下之,延當發(fā)汗?!盎螂y其異,佗曰:”尋外實,延內(nèi)實,故治之宜殊。“即各與藥,明旦并起。鹽瀆嚴昕與數(shù)人共候佗,適至,佗謂昕曰:”君身中佳否?“昕曰:”自如常?!百⒃唬骸本屑辈∫娪诿妫囡嬀啤!白厷w。行數(shù)里,昕卒頭眩墮車,人扶將還,載歸家,中宿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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故督郵頓子獻得病己差,詣佗視脈曰:“尚虛,未得復(fù),勿為勞事,御內(nèi)即死。臨死,當吐舌數(shù)寸?!逼淦蘼勂洳〕瑥陌儆嗬飦硎≈?。止宿交接,中間三日發(fā)病,一如佗言。督郵徐毅得病,佗往省之,毅謂佗曰:“昨使醫(yī)曹吏劉租針胃管訖,便苦咳嗽,欲臥不安?!辟⒃唬骸按滩坏梦腹埽`中肝也,食當日減,五日不救。”遂如佗言。
東陽陳叔山小男二歲得疾,下利常先啼,日以羸困。問佗,佗曰:“其母懷軀,陽氣內(nèi)養(yǎng),乳中虛冷,兒得母寒,故令不時愈。”佗與四物女宛丸,十日即除。
彭城夫人夜之廁。蠆螫其手,呻呼無賴。佗令溫湯近熱,漬手其中,卒可得寐,但旁人數(shù)為易湯,湯令暖之,其旦即愈。
軍吏梅平得病,除名還家,家居廣陵,未至二百里,止親人舍。有頃,佗偶至主人許,主人令佗視平,佗謂平曰:“君早見我,可不至此。今疾已結(jié),促去可得與家相見,五日卒?!睉?yīng)時歸,如佗所刻。
佗行道,見一人病咽塞,嗜食而不得下,家人車載欲往就醫(yī)。佗聞其呻吟,駐車往視,語之曰:“向來道邊有賣餅家蒜齏大酢,從取三升飲之,病自當去?!奔慈缳⒀?,立吐蛇—校,縣車邊,欲造佗。佗尚未還,小兒戲門前,逆見,自相謂曰:“似逢我公,車邊病是也。”疾者前入坐,見佗北壁縣此蛇輩約以十數(shù)。
又有一郡守病,佗以為其人盛怒則差,乃多受其貨而不加治,無何棄去,留書罵之。
郡守果大怒,令人迫捉殺佗??な刈又?,屬使勿逐。守瞋恚既甚,吐黑血數(shù)升而愈。
又有一士大夫不快。佗云:“君病深。當破腹取。然君壽亦不過十年,病不能殺君,忍病十歲,壽懼當盡,不足故自刳裂?!笔看蠓虿荒屯窗W,必欲除之。佗遂下手,所患尋差,十年竟死。
廣陵太守陳登得病,胸中煩懣,面赤不食。佗脈之,曰:“府君胃中有蟲數(shù)升,欲成內(nèi)疽,食腥物所為也?!奔醋鳒?,先服一升,斯須盡服之。食頃,吐出三升許蟲,赤頭皆動,半身是生魚膾也,所苦便愈。佗曰:“此病后三期當發(fā),遇良醫(yī)乃可濟救?!?br/>依期果發(fā)動,時佗不在,如言而死。太祖聞而召佗,佗常在左右。太祖苦頭風,每發(fā),心亂目眩,佗針鬲,隨手而差。
李將軍妻病甚,呼佗視脈曰:“傷娠而胎不去?!睂④娧裕骸埃劊間]實傷娠,胎已去矣?!辟⒃唬骸鞍该},胎未去也。”將軍以為不然。佗舍去,婦稍小差。百余日復(fù)動,更呼佗。佗曰:“此脈故事有胎。前當生兩兒,一兒先出,血出甚多,后兒不及生。母不自覺,旁人亦不寤,不復(fù)迎,遂不得生。胎死,血脈不復(fù)歸,必燥著母脊。故使多脊痛。今當與湯,并針一處,此死胎必出。”湯針既加,婦痛急如欲生者。佗曰:“此死胎久枯,不能自出,宜使人探之。”果得一死男,手足完具,色黑,長可尺所。
佗之絕技,凡此類也。然本作士人,以醫(yī)見業(yè),意常自悔,后太祖親理,得病篙篤,使佗專視。佗曰:“此近難濟,恒事攻治,可延歲月?!辟⒕眠h家思歸,因曰:“當?shù)眉視接麜哼€耳?!钡郊?,辭以妻病,數(shù)乞期不反。太祖累書呼,又敕郡縣發(fā)遣。佗恃能厭食事,猶不上道。太祖大怒,使人往檢,若妻信病,賜小豆四十斛,寬假限日。
若其虛詐,便收送之。于是傳付許獄,考驗首服。荀彧請曰:“佗術(shù)實工,人命所縣,宜含宥之?!碧嬖唬骸安粦n,天下當無此鼠輩耶?”遂考竟佗。佗臨死,出一卷書與獄吏,曰:“此可以活人。”吏畏法不受,佗亦不強,索火燒之。佗死后,太祖頭風未除。太祖曰:“佗能愈此。小人養(yǎng)吾病,欲以自重,然吾不殺此子,亦終當不為我斷此根原耳。”及后愛子倉舒病因,太祖嘆曰:“吾侮殺華佗,令此兒強死也?!?br/>初,軍吏李成苦咳嗽,晝夜不寤,時吐膿血,以問佗。佗言:“君病腸臃,咳之所吐,非從肺來也。與君散兩錢,當吐二升余膿血訖,快自養(yǎng),一月可小起,好自將愛,一年便健。十八歲當一小發(fā),服此散,亦行復(fù)差。若不得此藥,故當死。”復(fù)與兩錢散。
成得藥,去五六歲,親中人有病如成者。謂成曰:“卿今強健,我欲死,何忍無急去藥,以待不樣?先持貸我,我差,為卿從華佗更索?!背膳c之。已故到譙,適值佗見收,匆匆不忍從求。后十八歲,成病竟發(fā),無藥可服,以至于死。廣陵吳普、彭城樊阿皆從佗學。普依準佗治,多所全濟。佗語普曰:“人體欲得勞動,但不當使極爾。動搖則谷氣得消,血脈流通,病不得生,譬猶戶樞不朽是也。是以古之仙者為導(dǎo)引之事,熊頸鴟顧,引挽腰體,動諸關(guān)節(jié),以求難老。吾有一術(shù),名五禽之戲,一曰虎,二曰鹿,三曰熊,四曰猿,五曰鳥,亦以除疾,并利蹄足,以當導(dǎo)引。體中不快,起作一禽之戲,沾濡汗出,因上著粉,身體輕便,腹中欲食。”普施行之,年九十余,耳目聰明,齒牙完堅。
阿善針術(shù)。凡醫(yī)咸言背及胸藏之間不可妄針,針之不過四分,而阿針背入一二寸,巨闕胸藏針下五六寸,而病輒皆瘳。阿從佗求可服食益于人者,佗授以漆葉青黏散。漆時屑一升,青粘屑十四兩,以是為率,盲久服去三蟲,利五藏,輕體,使人頭于白。阿從其言,壽百余歲。漆葉處所而有,青黏生于豐、沛、彭城及朝歌云。
杜夔字公良,河南人也。以知音為雅樂郎,中平五年,疾去官。州、郡、司徒禮辟,以世亂奔荊州。荊州牧劉表令與孟曜為漢主合雅樂,樂備,表欲庭觀之,夔諫曰:“今將軍號(不)為天于合樂,而庭作之,無乃不可乎!”表納其言而止。后表子琮降太祖,太祖以夔為軍謀祭酒,參太樂事,因令創(chuàng)制雅樂。夔善鐘律,聰思過人,絲竹八音,靡所不能,惟歌舞非所長。時散郎鄧靜、尹齊善詠雅樂,歌師尹胡能歌宗廟郊祀之曲,舞師馮肅、服養(yǎng)曉知先代諸舞,夔總統(tǒng)研精,遠考諸經(jīng),近采故事,教習講肄,備作樂器。
紹復(fù)先代古樂,皆自夔始也。
黃初中,為太樂令、協(xié)律都尉。漢鑄鐘工柴玉巧有意思,形器之中,多所造作,亦為時貴人見知。夔令玉鑄銅鐘,其聲均清濁多不如法,數(shù)毀改作。玉甚厭之,謂夔清濁任意,頗拒捍夔。夔、玉更相白干太祖,太祖取所鑄鐘,雜錯更試,然后知夔為精而玉之妄也,于是罪玉及諸子,皆為養(yǎng)馬士。文帝愛待玉,又嘗令夔與左愿等于賓客之中吹笙鼓琴,夔有難色,由是帝意不悅。后因他事系夔。使愿等就學,夔自謂所習者雅,仕宦有本,意猶不滿,遂黜免以卒。
弟子河南邵登、張?zhí)?、桑馥,備至太樂丞,下邳陳頏司律中即將。自左延年等雖妙于音,咸善鄭聲,其好古存正莫及夔。
朱建平,沛國人也。善相術(shù),于閭巷之間,效驗非一。太祖為魏公,聞之,召為郎。
文帝為五官將,坐上會客三十余人,文帝問己年壽,又令遍相眾賓。建平曰:“將軍當壽八十,至四十時當有小厄,愿謹護之?!敝^夏侯威曰:“君四十九位為州牧,而當有厄,厄若得過,可年至七十,致位公輔?!敝^應(yīng)璩曰:“君六十二位為常伯,而當有厄,先此一年,當獨見一白狗,而旁人不見也?!敝^曹彪曰:“君據(jù)藩國,至五十七當厄于兵。宜善防之?!?br/>初,穎川荀攸、鐘繇相與親善。攸先亡,子幼。繇經(jīng)紀其門戶,欲嫁其妾。與人書曰:“吾與公達曾共使朱建平相。建平曰:”荀君雖少,然當以后事付鐘君?!釙r啁之曰:“惟當嫁卿阿騖耳?!我獯俗泳乖珉E沒,戲言遂驗乎!今欲嫁阿騖,使得善處。
追思建平之妙,雖唐舉、許負何以復(fù)加也!“
文帝黃初七年,年四十,病困。謂左右曰:“建平所言八十,謂晝夜也,吾其決矣?!表曋?。夏侯威為兗州刺史,年四十九,十二月上旬得疾,念建平之言,自分必死,豫作遺令及送喪之備,咸使素辦。至下旬轉(zhuǎn)差,垂以平復(fù)。三十日日昃,請紀綱大吏設(shè)酒,曰:“吾報苦漸平,明日雞鳴,年便五十,建平之戒,真必過矣。”威罷客之后,合瞑疾動,夜關(guān)遂卒。璩六十一為待中,直省內(nèi),欻見白狗,問之眾人,悉無見者。于是數(shù)聚會,并急游觀田里,飲宴自娛,過期一年,六十三卒。曹彪封楚王,年五十七,坐與王淩通謀,賜死。凡說此輩,無不如言,不能具詳,故粗記數(shù)事。惟相司空王昶、征北將軍程喜、中領(lǐng)軍王肅有蹉跌云。肅年六十二,疾篤,眾醫(yī)并以為不愈。
肅夫人問遺言。肅云:“建平相我逾七十,位至三公,今皆未也,將何慮也乎!”而肅竟卒。建平又善相馬。文帝將出,取馬外入,建平道遇之語曰:“此馬之相,今日死矣?!钡蹖⒊笋R,馬惡衣香,驚嚙文帝膝,帝大怒,即便殺之。建平黃初中卒。
周宣字孔和,樂安人也。為郡吏。太守楊沛夢人曰:“八月—日曹公當至,必與君杖,飲以藥酒?!笔剐贾?。是時黃巾賊起。宣對曰:“夫杖起弱者,藥治人病,八月一日,賊必除滅?!敝疗冢\果破。后東平劉楨夢蛇生四足,穴居門中,使宣占之,宣曰:“此為國夢,非君家之事也。當殺女子而作賊者?!表曋?,女賊鄭、姜遂懼夷討,以蛇女子之祥,足非蛇之所宜故也。文帝問宣曰:“吾夢殿屋兩瓦墜地,化為雙鴛鴦,此何謂也?”宣對曰:“后宮當有暴死者?!钡墼唬骸拔嵩p卿耳!”宣對曰:“夫夢者意耳,茍以形言,便占吉兇?!毖晕串?,而黃門令奏宮人相殺。無幾,帝復(fù)問曰:“我昨夜夢青氣自地屬天?!毙麑υ唬骸疤煜庐斢匈F女子冤死?!笔菚r,帝已遣使賜甄后璽書,聞宣言而悔之,遣入迫使者不及。帝復(fù)問曰:“吾夢摩錢文,欲令滅而更愈明,此何謂邪?”宣悵然不對。帝重問之,宣對曰:“此自陛下家事,雖意欲爾而太后不聽,是以文欲滅而明耳?!睍r帝欲治弟植之罪,逼于太后,但加貶爵。以宣為中郎,屬太史。嘗有問宣曰:“吾昨夜夢見芻狗,其占何也?”宣答曰:“君欲得美食耳!”有頃,出行,果遇豐膳。后又問宣曰:“昨夜嘗見芻狗,何也?”宣曰:“君欲墮車折腳,宜戒慎之?!鳖D之,果如宣言。后又問宣:“昨夜夢見芻狗何也?”宣曰:“君家失火,當善護之?!倍硭旎鹌稹UZ宣曰:“前后三時,皆不夢也。聊試君耳,何以皆驗邪?”宣對曰:“此神靈動君使言,故與真夢無異也?!庇謫栃唬骸叭龎羝c狗而其占不同,何也?”宣曰:“芻狗者,祭神之物。故君始夢,當?shù)蔑嬍骋?。祭祀既訖,則芻狗為車所轢,故中夢當墮車折腳也。芻狗既車鑠之后,必載以為樵,故后夢憂失火也?!毙當?,凡此類也。十中八九,世以比建平之相矣。其余效故不次列。明帝末卒。
管輅字公明,平原人也。容貌粗丑,無威儀而嗜酒,飲食言戲,不擇非類,故人多愛之而不敬也。父為利漕,利漕民郭恩兄弟三人,皆得躄疾。使輅筮其所由。輅曰:“卦中有君本墓,墓中有女鬼,非君伯母,當叔母也。昔饑荒之世,當有利其數(shù)升米者,排著井中,嘖嘖有聲,推一大石,下破其頭,孤魂冤痛,自訴于天。”于是恩涕泣服罪。
廣平劉奉林婦病困,已買棺器。時正月也,使輅占,曰:“命在八月辛卯日日中時?!绷种^必不然,而婦漸差,至秋發(fā)動,一如輅言。輅往見安平太守王基,基令作卦。
輅曰:“當有賤婦人,生一男兒,墮地便走入灶中死。又床上當有一大蛇銜筆,小大共視,須臾去之也,又烏來入室中,與燕共斗,燕死,烏去。有此三怪。”基大驚,問其吉兇。輅曰:“直官舍久遠,魑魅魍魎為怪耳。兒生便走,非能自走,直宋無忌之妖將其入灶也。大蛇銜筆,直老書佐耳。烏與燕斗,直老鈴下耳。今卦中見象而不見其兇,知非妖咎之征,自都憂也?!焙笞錈o患。
時信都令家婦女驚恐,更互疾病,使輅筮之。輅曰:“君北堂西頭,有兩死男子,一男持矛,一男持弓箭,頭在壁內(nèi),腳在壁外。持矛者主刺頭,故頭重痛不得舉也。持弓箭者主射胸腹,故心中縣痛不得飲食也。晝則浮游,夜來病人,故使驚恐也?!庇谑蔷蜥愫」?,家中皆愈。
清河王經(jīng)去官還家,輅與相見。經(jīng)曰:“近有一怪,大不喜之,欲煩作卦?!必猿?,輅曰:“爻吉,不為怪也。君夜在堂戶前,有一流光如燕爵者,入君懷中,殷殷有聲,內(nèi)神不安,解衣彷徉,招呼婦人,覓索余光?!苯?jīng)大笑曰:“實如君言?!陛`曰:“吉,遷官之征也,其應(yīng)行至?!表曋?jīng)為江夏太守。
輅又至郭恩家,有飛鳩來在梁頭,鳴甚悲。輅曰:“當有老公從東方來,攜豚一頭,酒一壺。主人雖喜,當有小故?!泵魅展锌?,如所占。恩使客節(jié)酒、戒肉,慎火,而射雞作食,箭從樹間激中數(shù)歲女子手,流血驚怖。
輅至安德令劉長仁家,有鳴鵲來在的閣屋上,其聲甚急。輅曰:“鵲言東北有婦昨殺夫,牽引西家人夫離婁,候不過日在虞淵之際,告者至矣。”到時,果有東北同伍民來告鄰婦手殺其夫。詐言“西家人與夫有嫌,來殺我婿”。輅至列人典農(nóng)王弘直許,有飄風高三尺余,從申上來,在庭中幢幢回轉(zhuǎn),息以復(fù)起,良久乃止。直以問輅,輅曰:“東方當有馬吏至,恐父哭子,如何!”明日膠東吏到,直子果亡。直問其故,輅曰:“其日乙卯,則長子之候也。木落于申,斗建申,申破寅,死喪之候也。日加午而風發(fā),則馬之候也。離為文章,則吏之候也。申未為虎,虎為大人,則父之候也?!庇行埏麸w來,登直內(nèi)鈴柱頭,直大以不安,令輅作卦,輅曰:“到五月必遷?!睍r三月也。至期,直果為勃海太守。館陶令諸葛原遷新興太守,輅往祖餞之,賓客并會。原自起取燕卵、蜂蜜、蜘蛛著器中,使射覆。卦成輅曰:“第一物,含氣須變,依乎宇堂,雄雌以形,翅冀舒張,此燕卵也;第二物,家室倒懸,門戶眾多,藏精育毒,得秋乃化,此蜂窠也;第三物,觳觫長足,吐絲成羅,尋網(wǎng)求食,利在昏夜,此蜘蛛也?!迸e坐驚喜。輅族兄孝國,居在斥丘,輅往從之,與二客會??腿ズ螅`謂孝國曰:“此二人天庭及口耳之間同有兇氣,異變俱起,雙魂無宅,流魂于海,骨歸于家,少許時當并死也。”復(fù)數(shù)十日,二人飲酒醉,夜共載車,牛驚下道入漳河中,皆即溺死也。
當此之時,輅之鄰里,外戶不閉,無相偷竊者。清河太守華表,召輅為文學掾。安平趙孔曜薦輅于冀州刺史裴徽曰:“輅雅性寬大,與世無忌,仰觀天文則同妙甘公、石申,俯覽《周易》則齊思季主。今明使君方垂神幽藪,留精九皋,輅宣蒙陰和之應(yīng),得及羽儀之時?!被沼谑潜贋槲膶W從事,引與相見,大善友之。徙部巨鹿,遷治中別駕。
初應(yīng)州召,與弟季儒共載,至武城西,自卦吉兇。語儒云:“當在故城中見貍,爾者乃顯。”前到河西故城角,正見貍共踞城側(cè),兄弟并喜。正始九年舉秀才。
十二月二十八日,吏部尚書何晏請之,鄧揚在晏許。晏謂輅曰:“聞君著乂神妙,試為作一卦,知位當至三公不?”又問:“連夢見青蠅數(shù)十頭,來在鼻上,驅(qū)之不肯去,有何意故?”輅曰:“夫飛鸮,天下賤鳥,及其在食椹,則懷我好音,況輅心非草木,敢不盡忠?昔元、凱之弼重華,宣惠慈和,周公之冀成王,坐而待旦,故能流光六合,萬國咸寧。此乃履道休應(yīng),非卜筮之所明也。今君侯位重山岳,勢若雷電,而懷德者鮮,畏威者眾,殆非小心翼翼多福之仁。又鼻者艮,此天中之山,高而不危,所以長守貴也。
今青蠅臭惡,而集之焉。位峻者顛,輕豪者亡,不可不思害盈之數(shù),盛衰之期。是故山在地中日謙,雷在天上曰壯;謙則裒多益寡,壯則非禮不履。未有損己而不光大,行非而不傷敗。愿君侯上追文王六爻之旨,下思尼父彖象之義,然后三公可決,青蠅可驅(qū)也?!皳P曰:”此老生之常譚?!拜`答曰:”夫老生者見不生,常譚者見不譚?!瓣淘唬骸边^歲更當相見?!拜`還邑舍,具以此言語舅氏,舅氏責輅言太切至。輅曰:”與死人語,何所畏邪?“舅大怒,謂輅狂悖。歲朝,西北大風,塵埃蔽天,十余日,聞晏、揚皆誅,然后舅氏乃服。
始路過魏郡太守鐘毓,共論《易》義。輅因言:“卜可知君生死之日”。毓使筮其生日月,如言無蹉跌。毓大愕然曰:“君可畏也。死以付天,不以付君?!彼觳粡?fù)筮。
毓問輅:“天下當太平否?”輅曰:“方今四九天飛,利見大人,神武升建,王道文明,何憂不平?”毓未解輅言,無幾,曹爽等誅,乃覺寤云。
平原太守劉邠取印囊及山雞毛著器中,使筮。輅曰:“內(nèi)方外圓,五色成文,含寶守信,出則有章,此印囊也。高岳巖巖,有鳥朱身,羽冀玄黃,鳴不失晨,此山雞毛也?!边撛唬骸按丝す偕?,連有變怪,使人恐怖,其理何由?”輅曰:“或因漢末之亂,兵馬擾攘,軍尸流血。污染丘山,故因昏夕,多有怪形也。明府道德高妙,自天佑之,愿安百祿,以光休寵。”
清河令徐季龍使人行獵,令輅筮其所得。輅曰:“當獲小獸,復(fù)非食禽,雖有爪牙,微而不強,雖有文章,蔚而不明,非虎非雉,其名曰貍?!鲍C人暮歸,果如輅言。季龍取十三種物,著大篋中,使輅射。云:“器中藉藉有十三種物?!毕日f雞子,后道蠶蛹。
遂一一名之,惟到梳為枇耳。
輅隨軍西行,過毋丘頭墓下,倚樹哀吟,精神不樂。人問其故。輅曰:“林木雖茂,無形可久。碑誄雖美,無后可守。玄武藏頭,蒼龍無足,白虎銜尸,朱雀悲哭,四危以備,法當滅族。不過二載,其應(yīng)至矣。”卒如其言。后得休,過清河倪太守。時天旱,倪問輅雨期。輅曰:“今夕當雨?!笔侨諘斣?,晝無形似,府丞及令在坐,咸謂不然。
到鼓一中,星月皆沒,風云并起,竟成快雨。于是倪盛修主人禮,共為歡樂。
正元二年,弟辰謂輅曰:“大將軍待君意厚,冀當富貴乎?”輅長嘆曰:“吾自知有分直耳,然天與我才明,不與我年壽,恐四十七八間,不見女嫁兒娶婦也。若得免此,欲作洛陽令,可使路不拾遺,枹鼓不鳴。但恐至太山治鬼,不得治生人,如何!”辰問其故。輅曰:“吾額上無生骨,眼中無守精,鼻無梁校,腳無天根,背無三甲,腹無三壬,此皆不壽之驗。又吾本命在寅,加月食夜生。天有常數(shù),不可得諱,但人不知耳。
吾前后相當死者過百人,略無錯也?!?br/>是歲八月,為少府丞。明年二月卒,年四十八。
評曰:華佗之醫(yī)診,杜夔之聲樂,朱建平之相術(shù),周宣之相夢,管輅之術(shù)筮,誠皆玄妙之殊巧,非常之絕技矣。昔史遷著扁鵲、倉公、日者之傳,所以廣異聞而表奇事也。
故存錄云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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陳壽

陳壽,字承祚。巴西郡安漢縣(今四川南充)人。三國時蜀漢及西晉時著名史學家。陳壽少時好學,師事同郡學者譙周,在蜀漢時曾任衛(wèi)將軍主簿、東觀秘書郎、觀閣令史、散騎黃門侍郎等職。當時,宦官黃皓專權(quán),大臣都曲意附從。陳壽因為不肯屈從黃皓,所以屢遭遣黜。蜀降晉后,歷任著作郎、長廣太守、治書待御史、太子中庶子等職。晚年多次被貶,屢次受人非議。元康七年(297年)病逝,享年六十五歲。太康元年(280年),晉滅吳結(jié)束了分裂局面后,陳壽歷經(jīng)10年艱辛完成了紀傳體史學巨著《三國志》,全書共65卷,36.7萬字,完整地記敘了自漢末至晉初近百年間中國由分裂走向統(tǒng)一的歷史全貌,與《史記》、《漢書》、《后漢書》并稱“前四史”。